莉莉絲與瑞貝卡

※摇滚乐队设定，小恶魔主唱×温柔投资人，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平安夜众情侣为何集中杀狗，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赶生日更新一波~这周产出不易，希望大家看得开心。PS.进度条过半警告。

151.

网络上颁奖典礼的回放视频中，《潜龙记》的播放量是所有视频中最高的。

这一次虽然过程有些坎坷，但好在结果还是向着好的方面发展。水云出道第一年就拿下两项大奖，国内娱乐圈过去这十几年都没出过这样的事了。虽然也有一小部分人觉得他们太过商业化有悖摇滚精神只能算是伪摇，但是粉丝那边看到这种言论都会出来力挺，不商业都饿死了谁还给你唱摇滚？再顺便拿出他们颁奖礼上只表演了一首就下台走人的视频来，就没人敢再瞎逼逼伪摇不伪摇了。

总之这一次，水云又一次成为业界焦点，创作能力和现场水平都经得起考验，实打实的年度最红。

面对铺天盖地的新闻，商龙声自然也看到了。

对自己这个弟弟，虽然不会天天把他挂在嘴边，但也会默默关注他的动向。他从来不介意弟弟是学画画还是搞乐队，只要他开心干什么都成。从今年开始总是出一些负面新闻，尤其是上个月传出来的和他们乐队老板的恋爱绯闻，商龙声听商细蕊提起过好几次他们这个老板，几乎就没有说过他有什么不好。如果传闻是假的，按商细蕊的性子肯定会跟他抱怨，既然他什么都没说，就只当做是不实报道，不必理会了。

23号大家在公司办公室开完会，商细蕊急急忙忙就要走，程凤台见他这么着急，问他有什么事，不行送他过去。

我哥今天过来，我得去南站接他。商细蕊说着已经起身准备离开，小来已经约好了明天晚上在钮老板那里聚会，到时候你就能见到我哥了，不用着急这一天。

那怎么行？程凤台不由分说站起来，你哥哥来我怎么也得去见见，要不你一个人打算怎么去，难不成还要坐地铁？

坐地铁怎么了？地铁不堵车，没准儿比你开车还快呢。程凤台知道商细蕊永远是嘴上不愿意服软，也不管他还说什么，拉着他回自己的办公室拿上车钥匙就出发了。

到了南站外的停车场，程凤台看了看手表，你哥哥几点的车啊？

七点十五。

那还早，住的地方定好了么？

订好了已经。

那我看看定个饭店吧，你哥哥平时都喜欢吃什么？

啊啊啊！程大老板，你能不能不要搞得像接见国家领导人似的，我哥又不是大熊猫，就随便吃点儿得了。商细蕊经不住程凤台一连串的正经发问，本来很随意的一件事，被他这么一弄反倒紧张了起来。

你当然可以随便，我可是第一次见你哥哥，当然得给他留个好印象了。程凤台一边说一边把后视镜转过来整理了一下领带，商细蕊嫌弃地瞥了他一眼，然后就拿起手机给哥哥发信息问他还有多久到站。

程凤台最后也没再问商细蕊，直接就订了南站附近首府饭店他们家乡菜馆的包间。商细蕊看时间差不多了，就拉着程凤台从车里出来，并排站在出站口张望着寻找哥哥的身影。

商龙声从人群中走来，商细蕊大老远就朝他跑了过去，接过他手里的行李箱有说有笑的回到程凤台这边。

哥，这个就是我们乐队老板，程凤台。他今天抢着要给你接风，比我都积极。

程凤台努力地维持着表面上的镇定，朝商龙声伸出手，商大哥你好，我是程凤台。

你好，商龙声。商龙声眼神锐利，两人的手握在一起的时候，眼睛也跟着在程凤台身上扫了一圈儿。

之前程凤台还觉得商细蕊和他爸爸带点像，见到商龙声才觉得他们父子俩才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而且商龙声身上带着一股沧桑的成熟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蓄了胡子的缘故，让他看起来更像一个大家长，单是站在那儿就已经散发出一种不容忽视的威严。

去饭店的路上商细蕊总是看似不着痕迹地在大哥面前夸程凤台做事周到，搞的程凤台越来越不自在。好不容易进了包间，商细蕊悄悄在后面提醒程凤台，你今天怎么这么不对劲儿？就跟平时一样，自然点儿啊。

你别再捧我就行了。程凤台推着商细蕊的胳膊让他赶紧坐下，别被商龙声发现他们俩在后面交头接耳。

等上菜的这段时间商龙声和他们聊了不少，虽然他外表看起来凶，但其实还挺好相处的。兄弟俩好久没见，聊起来就兴致高涨，商龙声和商细蕊讲起他去云南出差时候的事儿，还给他看了在那边拍的照片，只是从口袋里拿手机的时候不小心把半包没抽完的烟也带了出来。

哥，你怎么还抽着呢？不都说要戒了。商细蕊一看见香烟眉头就皱了起来。

哪儿那么容易戒啊，都抽了十几年了。商龙声把烟收起来，转而看向程凤台，程先生肯定不抽吧？

是，烟酒都不沾。

不沾好，自制力可不是每个人都有的。商龙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语气带着点调侃的意味，不像我这个弟弟，哪儿都好就是管不住嘴，小时候偷吃冰棍儿闹肚子还不敢说，不知道闹出多大的笑话。

哥，你说这个干嘛？都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

现在知道丢人了？以后多跟程先生学学，年纪也不小了，该有点儿大人的样子了。程先生，我这个弟弟平时多劳你费心了。

商大哥见外了，他可是乐队核心，我肯定会好好照顾他的。

商细蕊越听越感觉不对，怎么着自己就被老哥交付给别人了？搞得今天好像真的是见家长似的，他和程凤台的事儿还什么都没跟老哥说呢。

趁着程凤台去结账的空档，商细蕊假装若无其事地问商龙声，哥，你刚才跟他说那些干嘛？他就是我老板，又不是别的什么人。

臭小子，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商龙声一个眼神过来，商细蕊立马乖乖坐直身子，谁家的老板对员工这样儿？我原来还没想这么多，没想到你这小子藏得倒挺深，你俩认识都一年了吧？一个字儿都不跟我这个当大哥的透露。

哪儿能呢，我这不是没想好怎么跟你说嘛。商细蕊赶忙跟哥哥陪着笑脸，商龙声看着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了，随你吧。只要你身边有人照顾，我在外头也放心了。

那你还是一个人呢，什么时候给我找个嫂子？

臭小子，敢跟我讨价还价了？商龙声抬手轻轻地在他头上拍了一下，商细蕊也不生气，笑呵呵的享受着和老哥久别重逢的喜悦。

 

152.

吃完饭时间也不早了，程凤台送商龙声去了酒店，临走前商细蕊特意交代明天晚上去livehouse聚会，让他晚上好好休息，明天过来接他。

等车里就剩两个人，程凤台眼睛看着前方的路问商细蕊，晚上是回学校还是回我哪儿？

回……回学校吧，明天上午还有课。商细蕊突然感觉脸上有点发烫，也不是第一次去程凤台家了，可是自从上次颁奖典礼结束之后在走廊被程凤台突袭过一次之后，他就开始对曾经习以为常的亲密举动有了点别的想法。

以前学美术的时候商细蕊就很吃文艺复兴时期人文主义那一套，早早的就在他的思想里烙下了自由平等、个性解放的印记。所以后面平权演出找上他们的时候毫不犹豫就答应了，他也从来没把少数群体当做异类区别对待过。但也可能是了解的多了，当商细蕊发现自己对程凤台的感情之后，难免不会产生一些更深层次，或者说更贴近人类本能的行为的思考。

这确实有点突然，更何况还是第一次有这种实实在在的感觉，和当下一比，过去的青涩暗恋简直微不足道。

为了缓解尴尬商细蕊拿出手机连上了车上的音响随便点开一个歌单开始制造点响动，不一会儿车里便响起Brett Anderson妖娆又迷幻的嗓音，和这个冬夜格外契合。

听着音响里放的《By the Sea》,程凤台想起刚刚吃饭的时候商细蕊和他哥哥聊起云南时的兴奋劲儿，表情都是藏不住的向往，便问他明年春天想不想抽空去那边转转。

当然想了，可是你忙得过来吗？

提前计划好就行，万一在那边能给你带来点什么灵感呢。

那我不去了。商细蕊本来还挺开心的，一听说让他写歌整个人就蔫儿了，歪着身子转过去看车窗外快速退去的光秃秃的树干。

怎么了？带你出去玩儿还不高兴。

玩儿归玩儿，别一边玩儿还得一边想着工作，那两样都干不好。商细蕊一手撑着下巴，背对着程凤台干巴巴地说。

行行行，你有道理，都听你的好吧？程凤台又被商细蕊逗笑了，他自己从来都是工作比生活重要，平时也是不管干什么都想着抽空怎么把工作处理好，商细蕊说的确实有道理，就是听起来好像带着点小性子，和颁奖典礼上气场外露的乐队主唱简直不像一个人。

到了学校门口商细蕊就要下车，说是不想再被同学看到深夜被男友送到宿舍楼下这种狗血桥段，程凤台就顺着他靠边停下，商细蕊刚打开车门要走，却又被他叫住了。

等一下。

怎么了？商细蕊毫无防备的回过头看向他，程凤台很自然的就凑了过来，两只手搭上他的肩膀，把商细蕊吓得不自觉往后缩了一下。没想到程凤台只是想帮他整理围巾，这下气氛就更尴尬了，程凤台勾了下嘴角，躲什么，脑袋瓜里想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呢？

谁想了，鬼才想。商细蕊眼神四处躲闪，故意不去看他，程凤台趁机捏了捏商细蕊的脸，好啦，快回去吧，外面冷别感冒了。

走了，你开车慢点。商细蕊半张脸躲在围巾后面，慌忙下了车就朝学校跑去。程凤台一直看着商细蕊进了学校，才安心掉头回家。

 

153.

今年的除夕比起去年要晚大半个月，虽然期末考试时间还早，但是之前因为秋季联赛的事耽误下来不少功课，古大犁现在只要一有空就会去图书馆复习，争取在考试之前把前面落下的功课都补回来。

图书馆空间大不聚气，靠墙的那一排小小的暖气片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笔记整理了还不到两个小时，写字的那只手就已经冻得冰冰凉，不得不频频的哈口热气才有知觉。

为什么这学期的内容这么多啊，什么时候才能复习到头？古大犁看着旁边还有好几门课没复习到，真想把笔一扔趴在桌子上睡一觉，管他什么挂科不挂科的，直接裸考算了。

正在她瘫在座位上双眼放空发着呆的时候，面前的桌子上突然有人放了一杯热水。

抱着暖暖吧。曹贵修说着就在古大犁对面坐下，随手翻了翻她的笔记，然后把桌上的东西放整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你这什么表情？有话就说。古大犁抱着水杯一边活动着冻僵的手指一边看着曹贵修，猜想着他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

没事，就是想问问你，今天晚上想不想出去。这不是平安夜了嘛，朋友搞了个小聚会。

朋友？哪个朋友？

就是上次音乐节给我票的那个，去的基本都是是学校里的人，不用担心会出什么乱子。

出乱子也吓不到我。古大犁把水杯放下，重新拿起笔开始记笔记，我这儿再过一会就弄完了，你要不着急的话就等我一会儿。

你这写的什么啊？曹贵修往前坐了坐去看古大犁的笔记，整页都写的密密麻麻的，看不见个重点。

安全导论的笔记啊。

照你这么写，整理到后天你也弄不完。曹贵修拿过她的《国家安全学导论》的课本，大概讲了一下分类和重点，然后再去看笔记里哪些需要重点复习哪些仅需了解。古大犁听得一愣一愣的，合着自己刚才两个多小时功夫都白费了？

学习不要总靠死记硬背，还要讲究方法。曹贵修把书还给她，重新在位置上坐好。

就你法子多呗。古大犁不服气地撇了撇嘴，手上还是老老实实的翻开新的一页开始记重点。

不服也没用！赶紧写，一会儿天都黑了。

圣诞节临近，不止校园里，大街小巷的氛围都很浓。范涟月初就准备好了店里的节日活动，昨天也已经开始了预热，今天营业之前和马经理一起核对了好长时间，要是在这个节骨眼儿出错，那可忙都忙不过来。

范总，不行也让程总过来看看，他都好长时间没来店里了，马上年底了，股东们也得聚一下不是。

行了，这事儿你别管了，我一会儿给他打个电话问问。范涟让马经理去吧台那边盯着上新酒，自己走到办公室拿出手机纠结了半天，才把程凤台的电话拨出去。

喂？程哥。

范涟？你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嗨，我这不是今天店里搞活动嘛，就想问你要不要过来看看。

今天不行，我这边已经有安排了。明天吧，明天我去店里看看情况。

电话里程凤台那边确实听起来有点嘈杂，不知道他会不会又是跟那个大学生在一块儿，范涟一想到商细蕊就有点窝火，便问程凤台有什么活动。

上次带你来过的livehouse，今天晚上乐队在这边聚会。

还真是！范涟一听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儿，不行！他今天还非得去那边看看不可，有他在估计商细蕊也不敢跟程凤台搞什么小动作。

程哥，那我过去玩儿玩儿你不介意吧？最近店里真的太累了，我也想适当放松放松。

程凤台想了一下，也不好拒绝范涟，说你想来就来吧。

今天晚上来的都是自己人，带家属的只有大圣和商细蕊，昨天商细蕊还给陈纫香发了信息，但是陈纫香那边还有个直播，说是忙完了要是来得及就过去。

布置现场都是大家一起搞的，钮老板以前买过很多装饰品和小道具，都搬出来给他们用了，大圣拿着电动打气筒把气球吹的贼大，追着他女朋友满场跑，非得让她听气球爆了的那声响儿。俞青和周香芸在舞台上整理器材，准备一会儿来个互串表演，这会儿正认真地教周香芸弹贝斯。小来负责今天晚上的零食，因为过节外卖全部爆单了，好在livehouse隔壁的酒吧也有卖小吃，酒吧老板跟钮老板交情不浅，不光派店员专门把吃的给他们送过来还多送了他们一打啤酒，现在两个人正跟商龙声在门外闲聊。

程凤台挂上范涟的电话，看到商细蕊一个人在旁边跟箱子里缠在一起的彩带较劲，便走过去帮他拿掉粘在头上的小亮片。范涟要来的事情不好瞒着他，程凤台便把刚刚打电话的事情都告诉了商细蕊。

哦，来就来呗，反正过节，人多了热闹。商细蕊倒也没有太多想法，心想今天这么多人都在，范涟也不会给他什么难堪。

那就好。程凤台帮他把缠在一起的彩带解开，准备贴在旁边长桌桌沿上。商细蕊因为弹琴指甲剪得很短，抠了半天也没找到胶带的头在哪儿，程凤台从他手里把胶带拿过来，撕开的一瞬间才想起来国庆节自己偷偷把领养证明粘回去的事。

商细蕊之前好像提起过他哥哥已经回过一次家，不知道有没有发现东西位置变了。程凤台心里不免有些忐忑，万一商龙声问起来，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才好。

曹贵修带着古大犁来了之后差不多就准备开始了，今天晚上的音乐都是大圣选的，一首比一首噪，气氛被吵得火热，程凤台差点没听见范涟的电话。

范涟到了，你跟我一块儿去接一下吧。

啊？我就不去了吧，见了也不知道说什么，怪尴尬的。商细蕊手里还拿着可乐罐，完全没有要动的意思。

你怕他做什么，你越是躲着越显得理亏。程凤台把他手里的可乐抢过来放在桌上，然后一把拉起他的手朝门外走去，商细蕊虽然心里一万个不愿意，但也不好甩开他的手，没办法只能乖乖跟着去了。

商龙声坐在角落里，把这一切看的一清二楚。

 

154.

范涟开着车在附近溜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停车位，锁好了车远远地就看到程凤台和商细蕊两个人在livehouse门口等他。

关键是两个人在大街上还毫不避讳的牵着手。

程哥。范涟走到跟前，干巴巴的跟程凤台打了声招呼，眼睛时不时往下瞟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然后才去看商细蕊，微微点头示意了一下就算问好了。

来啦，快进去吧，都开始有一会儿了。

范涟走在他们前面，商细蕊悄悄问程凤台，你是故意做样子给他看还是干嘛？

不是做样子，程凤台把两人握着的手举到商细蕊面前，这是事实。

范涟走在前面听到两个人在背后嘀嘀咕咕的，突然就转过身看着商细蕊问道，商同学，今天聚会都有什么喝的？

啊？有……有可乐、苏打水还有百威。

我看旁边有家酒吧，麻烦商同学帮我买几瓶Vedett吧，百威我喝不惯。

范涟这要求提的莫名其妙，商细蕊看了程凤台一眼，见程凤台冲他点点头，才放开他的手转身去了隔壁酒吧。

程凤台感觉到范涟是有话要说才故意把商细蕊支开，果然等商细蕊进了酒吧的门，范涟便皱着眉问他，程哥，你还打算跟这个学生混到什么时候？

我们没在混。

没混？你就不想想他跟着你不是图你的钱吗？马经理都跟我说了，去年他在咱们店里打工的时候第一次见你就打听你来着，绝对是别有用心，你就别再执迷不悟了，赶紧放手吧。范涟原本没想把话说到这份上，但是开夜店这几年他确实也见过不少年轻男孩仗着年轻长得好看，流连在各种有钱有势的人身边换取自己想要的资源，其中的关系网相当复杂，他担心程凤台如果就这样陷进去会沾染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程凤台倒是没想到商细蕊第一次见他还有这样的故事，他一直以为他们的初次相遇只是那天无意中走进了livehouse看了场演出，听范涟这么说非但没生气，心里还有点小小的喜悦。

我知道你还放不下我跟你姐姐的事，但是这和商细蕊没有关系。再说今年乐队帮我赚了不少钱，他们自己有赚钱的能力，用不着贪图我身上的什么东西。

你怎么知道他没用什么手段缠着你？范涟盯着程凤台，压低了声音问他，你们睡了么？

没有。

那接吻总有吧？

也没有。程凤台坦然地看着范涟，我和商细蕊是认真的。

范涟很少见到程凤台的眼神这么直白，知道自己再怎么劝也是无用功，那你现在是准备好出柜了吗？你家人那边怎么办，这种事可没有那么好接受。

我知道。程凤台低头看着地面上的瓷砖缝儿，走一步看一步吧，我会好好跟她们谈，只要我们关系稳定，家里总有一天会接受的。

范涟在心里叹了口气，虽说他和程凤台是因为范湘儿才认识的，但是这几年在一起做生意程凤台一直带着他，范涟早已经拿他当大哥了，看到他现在这样，就算对他有怨念也还是忍不住替他担心。

商细蕊去酒吧直接买了一打啤酒回来，程凤台见状赶紧过去帮他一起拿，范涟也有点不好意思，帮忙分担了一点说待会儿把钱转给商细蕊。进去之后范涟坐在大圣旁边，大圣好久没见范涟有点惊讶，客气地跟他打了招呼，然后就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起来。

大圣的女朋友坐在旁边看手机，然后突然拍了拍大圣，子晴就在附近呢，让她也过来吧。

她不是去法国了吗，放假了？

嗯，昨天刚到家。

那成啊，过来一块儿玩吧，你俩也好久没见了。

大圣的女朋友开心地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然后就出去接朋友了。范涟在旁边想不看见都难，大圣不好意思地跟范涟笑了笑，范总别见怪啊。

没事儿。你跟你对象好了多久了？

快两年了吧，演出上认识的。

那你跟商细蕊认识多久了？范涟拿着啤酒，旁敲侧击地打听商细蕊这个人到底怎么样。

我们？高三毕业那会儿吧，收到录取通知书之后我们新生有个群，当时乐队的四个人都是群里认识的。

我听说他是你们团长，怎么样，人还靠得住吗？

当然了。商细蕊这个人，有想法、灵感多，我们的歌儿基本都是他写的。遇到大事儿拿得了主意，小事儿不拘小节，对朋友讲义气，除了有时候有点儿二，其他一点儿毛病没有。

范涟没想到商细蕊在朋友眼里评价这么高，难道真是他把人想得太复杂了？正琢磨着大圣的女朋友已经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长发女孩，衣着打扮也很有个性，范涟的目光一下就被吸引了过去，偷偷看了好几眼。

女孩落座之后大家起哄说来晚的要罚酒，大圣的女朋友本来要帮忙拦着，但她却一点儿不扭捏，给自己倒了一小杯仰头就喝掉了。因为都是第一次见，女孩就挨个和大家打招呼，小来她们女孩子之前在一起聊天的时候就听说过她，和大圣的女朋友是好闺蜜，现在在法国念服装设计。

轮到范涟这边的时候，女孩拿着杯子主动和他碰了一下，笑容自信又稳重，你好，我是盛子晴。

你好，我是范涟。

看着大家热热闹闹坐在一起，商细蕊特别开心，没想到小来能安排得这么好，真不愧是水云的金牌经理。快十点陈纫香才姗姗来迟，一进门就跟大家赔不是，还给他们带了好多电视台附近小吃街的网红食品，和经纪人大包小包放在桌上才发现还有一个人没进来。陈纫香走到门口，原嘉莹果然就在这里，踌躇着没有进去。

要不我还是回去吧，这都是你的朋友，我一个外人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胡说，这里面可都是你校友，要说外人那也是我。陈纫香下了直播之后特意拐回B大接上她，今天直播之前给她发信息才知道她们宿舍的人今天全都出去玩儿了只剩她一个，陈纫香怕她在宿舍无聊，说什么也要带她出来，你要是不想和大家聊天也没事，我就坐你旁边，只当今天是我陪你出来玩儿的，只和我说话就行。

原嘉莹这才跟着陈纫香一起进去，坐在了小来和陈纫香中间。小来另一边坐着陈纫香的经纪人，虽然也是穿着西装，但和程凤台的风格又不太一样，金丝边眼镜虽然儒雅，但总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斯文败类的感觉，搞得小来莫名的有点紧张。

大家都到齐之后大圣起哄让商细蕊唱点什么，商细蕊拗不过，走到台上架好麦克风，既然是平安夜那就唱首和这个有关的，说着就拿起吉他边弹边唱了一首Oasis的《Merry Xmas Everybody》，这首歌不是特别火的那一类，但是氛围非常适合今天的场合。大圣和俞青拿着铃鼓和沙锤帮他伴奏，程凤台听着听着，就有一种回到当年他还在留学时的错觉。

就在大家都专注地听着商细蕊唱歌的时候，程凤台的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转头一看是商龙声，为了不让商细蕊注意到他，只是悄悄地问了他一句。

程先生，方便吗？我有事想和你聊聊。

 

155.

商龙声把程凤台带到livehouse楼顶酒吧，两人站在角落的栏杆旁边，商龙声从口袋里掏出香烟，问了程凤台一句，不介意吧？

没关系。程凤台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商龙声抖出一根烟，点燃之后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手指夹着烟搭在栏杆上，歪着头看向程凤台问道，抽屉里的东西，是你重新给放回去的么？

啊……是。

那我得谢谢你，没把它拿去给我弟看了。商龙声拿起烟又抽了一口，看向远处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群。

商大哥，为什么您没有……不对，为什么怕商细蕊知道这件事，这里面有什么原因么？程凤台看着商龙声，小心翼翼地拿捏着措辞。他能感觉到，这是商细蕊家里最大的秘密，背后肯定有许多不为人知又无可奈何的细节。

商龙声弹了弹烟灰，你真的想听吗？这可是个很长的故事。

程凤台郑重地点了点头，这件事非同小可，商龙声既然愿意告诉他，自己就有责任帮他扛起这个秘密，保护商细蕊不受伤害。

我可以告诉你。商大哥看着程凤台，严肃地说，但是你必须做到严格保密，永远不能告诉蕊子真相，你能做到吗？

商大哥放心，我一定说到做到。

商龙声又抽了一口烟，眯起眼睛回忆了一会儿，才慢慢开口说起这个他这么多年从来不曾和别人提起过的过往。

那一年是1999年，我当时上五年级，我爸那个时候赶上下岗潮没了工作，再加上我妈身体不好，长年累月的住院，早就把家里那点积蓄熬干了。她走的那天是6月28号，夜里下着大雨，明明是夏天但是却冷得人忍不住打颤。我爸从医院打电话回家叫我过去，我有预感可能是我妈快不行了，路上出租车很少，我举着伞从家跑到医院，鞋都湿透了。见了我妈之后，她精神状态已经很糟了，拉着我和我爸的手，说她舍不得离开我们，希望老天爷能给她个机会换个形式看着这个家，让我们爷儿俩别太孤单。

说完没多久她就走了，护士把她推走的时候可能已经到后半夜了，我能感觉到我爸心里难过，但是在我面前他一直强忍着，说要先带我回家，明天他再来处理后面的事。后来我俩走到医院楼门口，隐隐约约听见一个很微弱的哭声，医院楼门口的灯光黄黄的也不太亮，我探头去找，发现大门口的台阶旁边有一个竹篮子，里面放着个小孩，瘦瘦小小的脸色也不好，感觉都有点喘不过气。我爸淋着雨走过去把那个小孩抱起来，背对着我轻轻晃着他哄了两下，才慢慢开始抽泣，最后缩着肩膀在雨里放声大哭。

蕊子那时候很小，拿去给医生看了说可能还没满月。带他回到家我爸抱着他在沙发上坐了一天一夜，最后跟我说要把他留在家里，你就能当哥哥了，你不是一直想要个弟弟或者妹妹吗？我感觉我爸是伤心过度，劝他好好想想，咱家现在可能养不起一个小孩了，我爸却说这是你妈怕咱爷俩孤单，特意向老天爷求来的，无论如何也要把他留下。后来就去开了证明，正式成了我们家人。登记那天我爸说从今天开始这个孩子就开始新的生活了，因为不知道他是哪一天生的，就把生日定在了那一天。

接下来的日子蕊子确实给我们家带来很多欢乐，虽然经常调皮捣蛋，但是我们一家人生活在一起也真的很开心。再后来我爸走的时候特意交代我，一定要好好待弟弟，他就是我们家的人，永远也不要让他知道自己是别人不要的孩子。

商龙声说完之后便沉默了，轻轻咳了两下像是要掩饰自己稍稍哽咽的声音。

程凤台皱起眉头，眼中也尽是伤感和遗憾。商龙声口中的家庭听起来和千千万万的普通家庭没有什么不一样，是时代造就了这样的背景，也给了商细蕊特殊的成长环境。

商龙声手里的烟已经燃到了尽头，把它掐灭之后，商龙声转过身正对着程凤台，看着他继续说道，程先生，这就是那张领养证明的故事了。我知道你对蕊子来说是很重要的人，我希望你能好好待他。当然最重要的，即使你们将来分开或者是因为什么闹得不愉快，也希望你能信守诺言，不要把这件事当做伤害他的武器，永远保守这个秘密。

我答应你，绝对不会让他从我这儿听到任何事。程凤台心里略有不安，想了想还是鼓起勇气问了出来，可是商大哥，万一将来有一天商细蕊的亲生父母找来，想重新认他，这怎么办？

哼，如果他们真的找回来，我倒想问问他们，当初怎么舍得扔了自己的孩子。商龙声心里明显是有气的，但是语气马上又平静了下来，不过……要是蕊子想认他们的话，我也不会拦着，毕竟血缘关系是无法割舍的。只希望到时候，他别忘了还有我这个哥哥就行了。

他不会的，您不知道，他经常跟我提起他哥哥对他如何如何好，将来要好好报答您这类的话。你们一起生活了这么久，商细蕊重情义，肯定不会辜负你们的亲情的。

程先生看来已经很了解我们蕊子了。也好，你们好好生活，我这个做哥哥的也可以放心了。

商龙声的语气这才轻松了起来，脸上也重新出现了笑容。

 

156.

这时楼梯间的门突然被打开，商细蕊微微喘着气，脚步匆忙地四处寻找他们的身影，看到两人站在这才松了一口气，快步朝他们走来。

你们俩在这儿躲着呢，我说怎么刚唱完一首歌人不见了，偷偷背着我说什么呢？

还能说什么？说你给程先生添了多少麻烦，在家任性也就算了，既然都开始工作了就好好听话，别天天想起一出是一出。商龙声不动声色地把地上的烟头往后踢了踢，走到商细蕊面前在他头上点了一下，然后便两手插着口袋从楼梯间回去了。

商细蕊不明所以的看向程凤台，你们俩这是演的哪一出啊？

没有。程凤台微笑着看着商细蕊，你怎么出来也不把外套穿上，着凉了了怎么办？说着就把商细蕊的手握住揣进自己的口袋里。冬天一到天台上客人就少了，现在只有远处的一桌坐在那儿划拳，不用担心会被人看见。

就出来一会儿，哪儿那么容易就冻着？商细蕊刚说完一阵冷风吹过来，没忍住就打了个喷嚏，程凤台看他鼻尖都冻红了，无奈地敞开自己的大衣，把商细蕊整个人都裹进怀里。

哎，你别，那边儿还有人呢。

没事，天黑，看不见。

商细蕊听他这么说也不挣扎了，红着脸任由程凤台从背后抱着自己。你今天怎么奇奇怪怪的，是不是被我哥的二手烟熏出毛病了？

你看见啦？

那么大个烟头扔那儿，我又不瞎。

其实你哥哥挺不容易的，有时候抽两根，也能理解吧。程凤台下巴抵在商细蕊肩上，在他耳边悄声说。他们好像从来没有贴的这么近过，但是今天程凤台却没有别的心思，只想静静地抱着他，感受着商细蕊独特的气息。

我知道，唉，想让他戒烟可太难了。程凤台的大衣很暖，商细蕊缩在里面莫名的有一种安心感，感觉是这段时间以来两人难得的如此坦然的身体接触，好像回到以前他们总是打打闹闹的时候，但又说不上来哪里已经变得有点不一样了。

程凤台心里一直想着商龙声的话，想着商细蕊的过去。他们要是能早点遇见就好了，他想认识小时候的商细蕊，或者学生时期穿校服的他也不错，又或者……如果能在自己20岁的时候遇到他，最难过的那段日子可能也会稍微好过一点……

怎么不说话了？在想什么？商细蕊感觉到程凤台抱着他的手收紧了，微微侧过头问他。

我在想，咱们要是上学的时候就认识了会是怎么样的。

哈哈，就算那会儿认识了我可能也不会搭理你。我们当时子弟学校基本都是工人家庭的孩子，偶尔有那么一两个家里有钱的，都不屑跟我们打交道，他们有他们的小圈子。学生时代的记忆其实已经有点模糊了，更何况是这种无关紧要的事，但是怕程凤台多想，商细蕊紧接着又补了一句，不过我知道你肯定不会这样。

哦？这么相信我的吗？

这算哪门子相信不相信，就是感觉你是那种会注重内心交流的人，不会因为外部因素选择朋友，不然你当初也不会想着要和我接触。

商细蕊这番话其实不无道理，但即使这样他们的相遇还是非常珍贵，当时有那么多的情况都可能会使他们两人擦肩而过，一辈子都不会在对方生命里留下什么痕迹，偏偏这出人意料的一切全部都实现了。

你知道今年圣诞节我最想要什么礼物吗？

想要什么？我看我现在准备还来得及不。商细蕊完全没想到还有这个环节，他只觉得大家在一起聚聚就行了，再说程凤台平时用的那些东西，真让他送他也买不起。

我在想……要是以后的每一天早上睁开眼就能看到你该多好。程凤台贴在他耳朵边，说完还顺势在他耳朵上亲了一下。商细蕊一下就感觉耳朵烧起来了，猛地从程凤台怀里挣脱出来，瞪着眼睛吼道想得美！你想看还得先问问小爷我答不答应呢！说完就朝楼梯间走去，边走还边念叨着走了走了，大半夜的冷死了。

程凤台笑着看着商细蕊的背影，其实他倒没有那个意思，只是说出来感觉有歧义罢了。不过商细蕊生气的样子还是那么有趣，让人忍不住还想再去逗逗他。

今天晚上大家都玩儿的挺开心的，就连陈纫香带来的小妹妹最后也和小来她们聊得很热络，范涟走的时候也不像来时那么苦大仇深了，代驾来接他的时候甚至还跟商细蕊认认真真说了句有空再约。

商龙声还是程凤台开车送回酒店的，看着商龙声进了酒店大门之后程凤台启动了车子直接朝家的方向开去。

哎哎！你怎么不问就去你家？我明天上午还有课呢。商细蕊突然紧张了起来，两只手抓着安全带，感觉自己今晚是捅了老虎窝了。

期末你们那门课早就上完了，明天去了也是自习，以为我不知道？

程凤台不知道从哪儿打听到的，这下商细蕊没借口好找了。趁着等红灯的空隙，程凤台握住商细蕊的手，紧张什么，我还能把你吃了不成？就当提前过周末了。

……算了，反正也好久没去程凤台家了，想到能回那间已经基本被自己霸占的客房好好睡一觉，也挺好的。

 

157.

商龙声27号就要回去了，商细蕊和程凤台一起去车站送他，临走时商龙声对着程凤台说了一句别忘了咱俩说过的事，搞得商细蕊一头雾水，对着程凤台各种追问都被他顾左右而言他巧妙地避开了。

元旦假期商细蕊又往家里拎来了大包小包，程凤台大致看了一下，大部分都是画画用的工具，忍不住挑眉问道，小画家这是打算重操旧业了？

商细蕊正在落地窗前支着画架，听了这话不客气的瞪了程凤台一眼，少阴阳怪气啊，我这都好久没画了，再不练练真要忘光了。

你在宿舍这么长时间怎么不画，还要特意搬到家里来，是在家比较有灵感？

不是啊。商细蕊无辜地眨巴着眼睛，因为你家地方大，好施展。

这回答着实把程凤台气到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程凤台捏紧了手里的杯子，看着商细蕊短短一会儿功夫就把摊子支起来了，管装颜料铺了一地，还有调色盘和各式各样的画笔也堆在一起，整个儿把扶手椅到落地窗之间占了个严实，这还没开始就已经如此壮观了，真画起来还不知道会搞成什么样儿，程凤台蹲下来看着整理工具箱的商细蕊，如临大敌般和他约法三章，你在这儿画画可以，不过咱们得先说好，颜料不能乱甩、擦画笔的报纸不能乱扔、还有，把围裙穿好，别把衣服弄脏了又蹭到沙发上，记住了吗？

商细蕊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看着他，我还以为你的洁癖都好的差不多了呢。

这跟洁癖可没关系，油画颜料多难搞你应该比我清楚吧？

嗨，到时候万一蹭上了我拿松节油给你擦擦不就行了。

不行，松节油味道太大。

程凤台皱着眉头，好像现在就已经闻到满屋的松节油味道了。商细蕊干脆在地板上坐下，胳膊肘撑在膝盖上边笑边说，那我可没办法了，要不还是程老板自己忍忍吧！

这下程凤台可以确定商细蕊就是故意气他的了，随手把杯子往旁边一放就朝他逼近过去，挤得商细蕊后背都贴在落地窗上，两人的鼻尖几乎要碰在一起，程凤台一手撑在商细蕊身侧，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几天没来本事见长啊，你就不怕我把你这些东西都扔出去？

你会吗？商细蕊倒是没有一点怕他的意思，看着他的眼睛笑着反问道，或者你给我当回模特，到时候画好了送你，就当给你的谢礼了。

算了吧，我可见识过你的作品，别又把我画的奇形怪状不能见人。程凤台退回来在商细蕊对面坐下，在太平山上商细蕊画的那张明信片他还耿耿于怀，等将来收到了一定得好好教训他一顿才行。

逗你玩儿还当真了，我基本不画人像。商细蕊一手撑着下巴，歪着头看着程凤台，难得也有看他吃瘪的时候，心里乐的跟开了花一样。程凤台也跟着笑了，抬手在他额头上敲了一下，我还不知道你？想画什么就画什么吧，稍微注意点别弄太乱就行了。

得嘞，您瞧儿好吧！

第二天商细蕊一大早就坐在画架前涂涂改改，程凤台有事还要去公司他也只是随口应一下，让他路上慢点儿，注意力却还是集中在画布上，连头也不回。

假期的时间过得飞快，第二天晚上程凤台和客户有个饭局，回来的时候已经十一点多了。客厅没开大灯，只有沙发旁一盏落地灯亮着，暖黄的灯光照亮了一个小小的角落，商细蕊躺在上发上睡着了，身上只搭了一条薄毯。

落地窗前的画正好在灯光照不到的地方，程凤台走过去看了一眼，虽然现在只有一个大概形象，但看得出画的是一片阴云密布的海面，颜色不知道是不是晚上的缘故，略微有点阴沉。这画面不知为何看起来有点眼熟，程凤台想了想，觉得有点像之前商细蕊放过的那首Suede的《By the Sea》，大概就是那种说不上来的画面感。

商细蕊睡得很熟，程凤台弯下腰去看他沉静的睡脸，缓缓的呼吸声在深夜显得格外清晰。轻轻晃了下他的肩膀，小声提醒他，别在这里睡，会着凉的，回房间好不好？

商细蕊嗓子里发出两声不满的呓语，程凤台没办法，起身去把客房的门打开，又把被子整理好，转身回到客厅小心地抱起他慢慢走回房间，给他盖好被子之后轻轻关上门，尽量避免吵醒他。

从厨房倒了杯水打算喝完就去睡了，回房间之前程凤台去关沙发旁的灯，当房间里的一切归于黑暗之中，窗外的月光反而清晰了起来。月光拂照下的那副画静静地立在落地窗前，画中的那些白色海浪仿佛动了起来，耳边也好像能听到隐隐约约的潮汐声。

程凤台知道这些都是他的错觉，但还是站在那里，看的入了迷。

 

158.

学期末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大家都暂时忘记了工作的事，专心准备期末考试。只有在这个时候周香芸才觉得和大家的距离近了些，不用像演出的时候必须要很努力才能追上师哥师姐们的背影。

这天下午水云又聚在社团办公室里集体复习，商细蕊看书看的累了，百无聊赖地叼着笔看着周香芸认真地写着练习题。

小周子，别写了，你现在成绩够好了，再学下去都能拿明年的高考状元了。

怎么可能呢！全B市学霸那么多，说设么也轮不到我头上。周香芸认真解着数学题，嘴上回答着商细蕊手里的动作也没停下。

你上次模拟考在附中排多少来着？

嗯……第三吧。

全班第三还不是学霸？反正你家里都打算接你去国外念书了，还这么拼命干什么啊。商细蕊说着说着直接趴在桌子上，右手拿着笔在书上戳下一堆小墨点，学习嘛，过得去就行了，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的动力念书简直是最无聊的事了。

什么全班第三，小周子可是年级第三好吗？你学习要是有小周子这么努力，就不用一到期末就担心挂科了。小来在旁边和俞青一起讨论着课题，听到商细蕊这话忍不住训了他两句。

啊……是谁说的上了大学就能轻松了？简直是人生最大的谎言！商细蕊长叹一声，身子又向后仰去瘫在椅背上，旁边的大圣也深有同感，一只手搭在商细蕊肩上沉重地说道，一切为了学位证，哥们儿再拼一下吧！

周香芸抿紧了嘴唇，他心里想的事要比商细蕊复杂得多。四月份签约的时候大家签的都是两年，只有周香芸因为即将面临高考签的是一年，现在还有几个月他的合约就到期了，如果他真的被父母接到加拿大去那乐队要怎么办？还是到时候他们会找一个新的鼓手？难道自己和乐队的缘分就只有这短短的一年？

他不想就这样离开大家，但是又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父母离开家去那么远的地方辛苦工作就是为了能给他一个好的发展环境，况且现在好多材料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如果现在闹着说不去也显得自己太过任性，周香芸现在就卡在这个坎儿上，前也不是后也不是。

小来倒是细心的发现了周香芸的低落，也明白这个小孩自从跟着商细蕊性格开朗了不少，在他眼里商细蕊一定是个很重要的存在，但是他自己的人生别人没有办法替他做选择，只能在尽可能的条件下多给他们创造一点相处的机会。

大家要不先把手上的事放一放，听我说两句。小来把面前的书合上，从包里拿出水云的专属日程本，翻到最新的那一页跟大家说，咱们上次出过EP之后已经把之前的存余的老歌全都清掉了，现在新歌已经又写好了四首，我想大家这个寒假能不能都努努力，每个人都试着创作一下，争取明年春天把咱们的二专定下来，大家觉得可行吗？

这有什么难的？上次我听俞青弹的那几段Riff不是都挺好的吗，稍微润色一下就能作两首不错的歌了，而且现在我和杜洛城都可以写词，春天之前肯定能搞定。

那就好，创作的事情你盯着就行，等下学期开学我再给大家排几次演出，咱们也马上就要大四了，到时候各种杂事肯定特别多，我争取给大家协调好，保证大家能顺利毕业。

小来交代完这些事情之后就准备去图书馆还书，商细蕊他们还打算再多留一会儿，就一个人先走了。刚走到楼下周香芸喊了一声小来姐就追了上来，小来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就知道他是想说刚才的事，冲他笑了一下安慰道，放心吧，如果你真的要走也会让你风风光光出完二专，未来的路还长着呢，说不定哪天还能重新聚在一起，在那之前尽力做好自己就行了。

谢谢你，小来姐。

谢我干什么，小来笑着摆摆手，你心里肯定有更想谢的人，趁着这段时间多和他相处相处吧。

我知道了，小来姐放心，就算我明年真的走了，也不会忘了大家对我的照顾的。

那就行。附中晚课快到上课时间了吧？赶紧去吃个饭，别耽误了。

嗯！小来姐你路上慢点。

好，去吧。

小来笑着跟他挥挥手，看着他回到二楼那间小办公室。

其实乐队成立的这三年来他们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变化，也都慢慢在成长。她很开心在大学这段期间能有这样一群好朋友相伴左右，哪怕将来会面对变幻莫测的人生，也都是彼此最珍贵的依靠。

 

159.

期末考试不出意外的安然度过了，在这之前程凤台就和商细蕊说好，这个寒假还留在他这里，到时候一起过年。

商细蕊对这个安排非常满意，连考试的时候也期待着假期赶快开始，等正式放假的当天中午就拿着已经整理好的箱子直奔程凤台家，他已经提前打听好了程凤台这天不会去公司，故意没有告诉他已经放假了，一进门就看到程凤台背对着他坐在沙发上，放下箱子连门都顾不上关就朝他跑去。

程凤台正拿着iPad看公司今年的工作总结，听到开门声刚一转头，商细蕊就弯下腰从后面抱住他，脸深深地埋在他的颈窝，闷闷地说了一句我来了。

程凤台惊讶不过一秒钟，紧接着便温柔的笑起来，抬手揉着他的头发，我还说明天去学校接你呢，怎么这么着急就自己跑来了？

想你了啊。商细蕊抬起头，手上还是紧紧地抱着他，歪着头蹭了他两下，都一个多星期没见你了，你难道不想我吗？

当然想了，你喜欢吃的豌豆黄我都帮你买好了，快去把外套脱了洗洗手，我去给你拿。

好嘞！商细蕊开心的在程凤台脸上亲了一下，然后就蹦蹦跳跳的去关好大门，把箱子和吉他拿到房间里放好，外套也整整齐齐挂在衣架上，走到厨房的时候程凤台已经把吃的放在操作台上了，小小的白盘子放着五块豌豆黄，像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还冒着淡淡的冷气。

商细蕊一边洗手一边皱着眉吐槽，怎么就这么一点儿？您搁这儿喂猫呢？

先少吃点，待会儿还要吃中午饭呢。程凤台拿着毛巾等他洗好手给他仔仔细细的擦干，看商细蕊迫不及待拿起一块送进嘴里，问道，好吃吗？

嗯！商细蕊嘴巴占着，只能猛烈点头，拿起小盘子递到程凤台面前，让他也吃一块。

你吃吧，都是给你买的。程凤台笑着摇了摇头，只要他吃的开心，自己吃不吃都无所谓。

商细蕊没趣儿地又把盘子放回去，往旁边看了看发现半个多月前放在落地窗前的画架还在原位没有动过，便问程凤台，怎么你没把它收起来啊？

没有，想着你寒假来了肯定还要接着画，就放在那儿了。

那我收吧。越看越觉得难看，还是别在你面前丢人了。商细蕊拍拍手上的食物碎屑，刚准备过去收拾就被程凤台拉住了，不行，不能收。

啊？为什么？

既然开始画了就把它画完，做事不要半途而废。寒假时间这么长还不够你修改的么？

可是寒假我还得写歌呢，小来说尽量赶在春天之前把二专发行的事儿定下来。

发新专辑的事公司开会再商量，你要是觉得时间不够的话以后我监督你早睡早起，把时间好好安排起来。程凤台一转刚刚温柔的态度，抱起手臂严肃地看着他，商细蕊心虚地往后退了半步，都放假了还要早睡早起，我现在回去还来得及嘛……

进了这个门就来不及了。你这一个月给我好好听话，不许熬夜打游戏，早上跟我起来去健身房跑步，不能再像去年一样那么散漫了，知道了吗？

行了！我知道了，你快别说了！商细蕊一向最怕被别人念叨，赶紧从盘子里拿起一块豌豆黄堵上程凤台的嘴，却反手被程凤台抓住手腕钳在怀里，让他想躲都没处躲。

原本以为寒假就会这样吵吵闹闹的过下去，没想到才第三天，商细蕊刚和程凤台从健身房回来，就接到了商龙声的电话，火急火燎地让他赶紧回家。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商细蕊听出老哥的语气不对，心里慢慢开始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商龙声疲惫的回了他一句，回来吧，商量商量房子的事儿。咱家要拆迁了。

下午程凤台开车送商细蕊去南站坐高铁，行李箱的东西还没来得及往外拿就直接又被拉回家了，因为不知道家里的情况，吉他就先放在程凤台家里，等他回来了再说。出发的时候天空开始飘起鹅毛大雪，商细蕊心里越来越舍不得他，明明才刚聚在一起就要忍受离别，到进站口的时候和程凤台说要不你跟我一块儿回去得了。

别傻了，这是你家里的事，我去不合适。程凤台微微笑着帮他系好围巾，见到大哥帮我替他问好。

那你等着我，我忙完了马上就回来。

嗯，我等着你。

雪越下越大，整个车站都被白茫茫的大雪模糊了形状，程凤台看着落在商细蕊头发上的雪花，虽然很想紧紧抱住他，但是车站人来人往，被人看见不好，就悄悄地握了一下他的手，嘱咐他路上注意安全。

商细蕊走了之后程凤台又在车站外徘徊了好一会儿才回家，仅仅过了半天家里就没了生气，更显的商细蕊在的时候家里的气氛热闹又快活。程凤台打开冰箱，看到里面还有半盒没吃完的豌豆黄，鬼使神差地拿起一块咬下一小口，任由它慢慢在嘴里化开。

有点甜，但也带着一丝丝的苦。

 

160.

商细蕊家所在的小区这次是重点拆迁项目，因为工厂效益年年下滑，这家属院也就留不住了，卖给了市里的开发商准备盖新的小高层。

商龙声的意思是反正兄弟俩现在都在外面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回来，而且商细蕊毕业之后基本就留在B市了，老房子本就显得可有可无，不如趁这次拿到拆迁补偿款兄弟俩一分，自己在外面随便租间房子有个住处就行，就打算不回迁了。

那怎么行？！商细蕊听了立马反对，现在他们家相比以前已经冷清了很多，如果房子拆了那过去所有的回忆就都不复存在了。哥，你别傻了，咱家房子好歹也算老城区的中心位置，将来回迁肯定会升值的，而且你要是结婚的话还要再买房，不如这次直接写你的名字多好。

要回迁的话还不知道将来的房子什么样，给的补偿款可能还不够补面积的差价，你现在还在上学，总不能让你跟我一块儿还贷款吧？商龙声已经又点上一支烟，商细蕊看到桌上的烟灰缸都快满了，生气地把他手里的烟抢过来掐灭，补差价能需要多少？我手头上现在多少有点存款，本来是打算攒着给你买车的，既然现在需要那就拿出来用，无论如何这个家不能没了。

商龙声沉默了，最后只能同意回迁。

他们家条件普通，不比那些小康家庭活得滋润，这些年家里的变故不光带走了亲人，也给他们的生活添了不少难处，虽然商龙声早早就出去工作，但是前些年挣的钱刚刚还清父亲住院时找亲戚朋友借的款，如果他是一个人的话还好说，商细蕊年纪还小，不能让他也跟着自己受苦。

蕊子，哥也不想看着咱们家就这样散了，这次的钱就当哥借你的，将来肯定给你还上。

一家人说什么借不借的，你给我找到嫂子之前我可还要住在这儿，就别算的这么清楚了。商细蕊心里清楚大哥对这个家的感情不比他浅，只是他更习惯憋在心里不愿表达罢了。之前被自己搞塌的床是爸妈结婚的时候专门找老师傅做的，商龙声不知道上哪儿买来了一样的木料，又找了现在已经所剩无几的木匠师傅给修好了，现在好好的放在商龙声房间里，就像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一样。

虽说已经确定了要回迁，可是拆房子这段时间还是得先租个地方搬过去，小区贴的通知说是五个月后正式开始动工，那会儿再去找房子就来不及了。兄弟俩在市区来来回回跑了好几天，最后终于定下一个离他们家不远的小区，打算年后就搬过去。

经过这段时间的折腾兄弟俩都累得不行，年货也没置办多少，好在超市还开着门，大年三十这天商细蕊去超市随便买了点菜包了顿饺子，按他们家的惯例出锅的第一盘要先给爸妈端过去供着，商细蕊把盘子放在小矮桌上，看着照片里的老爸年轻时神采飞扬的笑脸，在心里默默祈求他一定要好好保佑大哥，让他早点安定下来，找到一个爱他的人一起生活下去。

吃过晚饭兄弟俩一块儿看了会儿春晚，商细蕊却一直不能静下心来好好看电视。前天他和程凤台通过一次视频电话，问他什么他都说还好，也不知道今天他一个人有没有好好吃饭，还是去他姐姐家跟他姐夫一块儿过年了？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两三个小时就过去了，商龙声起身回房睡觉时还问商细蕊打算什么时候睡，商细蕊说还想再看会儿电视，就留在客厅继续盯着手机发呆了。

眼看着马上就到午夜了，不知道程凤台回家了没有，想给他打视频，又怕他姐姐在旁边不方便接，这样纠结来纠结去，自己手里的手机反倒先响了，把商细蕊吓了一跳。因为害怕把老哥吵醒，偷偷地跑到阳台上关好门才接了起来。

怎么这么慢才接？视频里程凤台好像刚刚从车上下来，一边呼着白气一边对着屏幕招手。

我哥睡了，怕被他听见。你去哪儿了才回来？

去我阿姐家了，今天曹贵修也在，说是准备把上次聚会时见过的那个女生带回家，结果跟我姐夫大吵了一架，劝了好长时间才消气。

还真被自己猜中了，不过这样也好，起码大年三十不是一个人，不用担心自己不在他会孤单了。商细蕊看着屏幕里的程凤台走在地下车库，灯光一会儿亮一会儿暗，忍不住催他，你赶紧回家，开开灯让我看看你。

我有什么好看的？程凤台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他没想到商细蕊也会有这么主动的时候。

看看我不在你一个人饿瘦了没。果然不能指望商细蕊是真的想他到不行，不过是和之前一样喜欢恶作剧罢了。程凤台看着屏幕里的他也不示弱，笑着跟他说我又不是没有自理能力，还能把自己饿死不成？稍等一下，进电梯了。

屏幕上的人影卡顿了一小会儿，等信号恢复过来的时候程凤台已经回到家里，开了沙发旁的灯专心和他聊了起来。

你家里的事处理的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等到初五开始搬，我看要是搬的快的话，22号我就回去。商细蕊早就看好了日历，虽然这样有点对不起他老哥，但是真的从来没像这次一样如此急切地想要见到他。

别着急，搬家要仔细点清楚所有的东西，心急可是容易丢三落四。

我知道了，这不是想快点回去看你嘛。本来说好的假期计划现在一项也没做成。

等你回来再说吧，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等你大四不忙了，就是天天住在家里都行。程凤台胳膊抵在沙发扶手上，手撑着头静静看着屏幕里的商细蕊，他们那边好像也下了雪，即使是晚上周围也被积雪映得亮亮的。

哼！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吗？这个事情你就先想着吧，反正我是不着急。商细蕊脸上露出得意地笑容，结果刚嘚瑟没两下，他们楼下不知道谁家的小孩点了一大串鞭炮，把他吓的手机差点没拿稳从楼上掉下去。

看样子是已经到了12点了，程凤台等着那边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完，商细蕊还捂着耳朵半天缓不过劲儿来，笑着问他怎么你们那边还能放鞭炮？

小地方呗，管得不严，再说等过来抓人人早跑了。商细蕊听见附近的住户家里一个两个都有了动静，应该是正式迈进新的一年各家各户开始庆祝，想想去年他们俩也是大冷天在外面瞎逛，回过神来的时候都已经过去一整年了。

商细蕊在阳台上吹着冷风，抬头看到天上开始飘起雪花，兴奋地把手机对着天空给程凤台看，我们这儿下雪了！你能看见吗？

屏幕上其实看不清楚小小的雪花，但是听着商细蕊兴奋的声音程凤台就已经很开心了，脸上一直挂着笑容，直到商细蕊重新把屏幕对着自己，程凤台才看着他的眼睛，认认真真的对他说，新年快乐，商同学。

商细蕊知道程凤台是特意和去年说的一样，也笑着看向他，轻轻说了一句，新年快乐。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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